夜中新月

所爱者三--美景 美食 美人

【诚楼】永成双(28)

明楼一醒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,又明又亮,狼崽子似的盯住他,不知道看了多久。见他睁了眼,小狼崽便凑过来索食,先是指入发间贴住头皮断了退路,再一口咬上他的嘴唇,含混不清地补上问候:“早啊。”
“早。”滚烫的气息裹了尚未消散的睡意缠在一处,明楼只觉得头晕脸热,招架不得,胡乱应了声,哪想到对方就好他晨起时这把沙嗓子,扑上来又是好一番缱绻。
“阿诚……”明楼费力地从唇舌之欢中抽出一丝清明,推了推身上人的肩膀。
昨晚折腾到半夜,亏着一觉睡得安稳才解了乏,这大清早要是再来一回,他今天就别下床了。
阿诚笑得餍足,又亲一下他的额头才起身:“早餐做好了,衣服挑好了,连昨晚喝剩下的酒都藏好了,就等着你醒。”
“藏哪了?”
“书房最左边的矮柜里,两摞书后面。大姐不会发现的。”
“你倒是想得周到。”
“那是。”阿诚笑着缩身一退,躲开一记暴栗。

吃饱喝足,明楼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翻报纸,享受餐后的清茶。报纸上又有他的脸,是他向经济界人士宣讲新政策的照片,穿着新政府制服,戴着金丝眼镜。
“阿诚啊。”他招了招手,把在厨房里洗洗刷刷的人叫过来,“公众形象怎么样?”
“挺好的。眉宇轩昂,风度不凡。精英人士啊。”
“谬赞谬赞。只这一身狗皮,就再无形象可言了。”明楼轻笑一声,把报纸撂在桌上,“收起来吧,别碍了大姐的眼。”
外头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,大哥心里肯定不好受。这么一想,阿诚默默收好报纸,挨着明楼坐下:“总会过去的。”
“是啊,总会过去的。”明楼端起茶杯,吹开浮叶,小啜几口,“碗都洗好了?”
“……”
“那就快去吧。总会洗完的。”
“哦。”

快到十一点,梁仲春来电话,笑声从听筒里飘出来,带着实打实的喜气和一丝幽幽的不情愿。明楼靠得近,听得分明。
“梁仲春又找你?”
“是啊。货出手了,叫我去‘分赃’。”阿诚俯身在明楼鬓角印上一吻,“先歇一歇,等我回来做午饭。”
明楼前些日子连轴转,近来得了闲暇一松劲儿,便易乏易倦,懒懒应了声就阖上眼。阿诚取了毛毯给他盖上,仔细掖好,偎得暖暖和和,待到明楼的呼吸声渐渐均匀,才轻手轻脚地出门开车,直奔76号。

梁仲春在办公室等着,一见到阿诚,连忙拄着手杖站起来,笑脸相迎:“阿诚兄弟昨晚辛苦,来来来,喝茶喝茶。”
阿诚挥挥手:“你我之间不必客套,直接说正事。”
“好好好,说正事。”梁仲春递过来一个信封,目光里很有几分不舍的意思。
阿诚当着他的面拆开,抽出里面的支票瞧了瞧:“梁处长够意思啊!说三成就三成,言出必行啊。”
“那是那是。再说了,这几个月来,阿诚兄弟一直劳心劳力,多拿一些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看来,梁处长是真心诚意求合作的,那我阿诚也不能不讲义气。”话才说到这里,梁仲春就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味道,专注地等下文。
阿诚微微一笑:“我也有个信封要给梁处长。”
梁仲春双手接过,打开一看,顿时两眼放光。这薄薄的一张纸上写满了各种西药的名字:金鸡纳霜、福美明达片、盘尼西林、药特灵、消治龙、科德孝、乐百龄……每一个药名后都表明了进量,相当可观。
梁仲春不是没搞过药品,无奈禁令太严,他自己又找不对路子,只能偶尔弄个几种而且剂量很少。但西药有多金贵,他是完全清楚的。要是真能按这张纸上写的弄一回,他就此洗手不干都值了。
梁仲春激动得手指发抖,差点捏不住纸。他咽了咽口水,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:“阿诚兄弟,这,这些真的都能搞到?”
“怎么?不信?那我还是去和别人谈吧。”说着,阿诚作势要拿回那张纸。
梁仲春一下子躲开,满脸堆笑,褶子都出来了:“我信,我信。我早就知道阿诚兄弟神通广大门路多,弄些西药自然易如反掌。只是不知道我该做什么?”
“简单,就是借你的船一用。这些药会从国外运到香港,你安排你的人在香港接了货再运到上海就行。记住,每只药箱都必须仔细保存,绝对不可以磕了碰了。好几种名贵的药都是玻璃瓶装的,一旦洒了,分文不值,那亏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啊。”阿诚揽着梁仲春的肩膀,小声叮嘱。梁仲春细细听着,半个字都不漏。
“那运到这边来了,咱们怎么出手?”梁仲春还是有些顾忌。西药紧俏,阿诚提供的量太大,都在一处卖,必然会引人注意。
“药到了上海,还是我去提货。你从中取四分之一零散着卖,剩下的四分之三,我会托人卖到内地去。内地更缺西药,价格自然也会更高。”
梁仲春仿佛已经看见自家金库堆得满满当当,连门都关不上。在他眼里,阿诚就是他的财神爷,恨不得立时供在家里,各种恭维更是不在话下。
阿诚做个手势示意他噤声:“你猜猜,西药卖到内地去,价格能高多少?”
“这我可真是想不出来。高一倍?”
阿诚摇摇头,伸出两根手指。
梁仲春听见自己心跳如鼓:“高两倍?”
阿诚笑了笑,凑在他耳边:“翻两番也不是不可能啊。救命之物,再贵也会有买家。”
梁仲春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这份狂喜。他现在太过激动,眼前竟有些发黑。
幸亏昨天阿诚提价的时候他没翻脸。现在看来,别说三成利,就是昨天那一船货连本带利全都给了阿诚,他也觉得划算。
梁仲春深呼吸几下缓了缓,几乎是搜肠刮肚地说尽了好话,直把阿诚夸得天上有地上无,比神仙还神仙。
阿诚听着只觉得一阵恶寒,客客气气推辞几番就要走。明楼可还等着他做午饭呢。
梁仲春挽留不成,赶紧殷勤地弯腰开门,一路把阿诚送到76号大门口。
阿诚正要上车,突然看见76号的小货车一路开到院子中间。这种小货车蒙着黑布篷子,专门负责把抓到的人运进76号。只进不出。
“今天又出队了?”阿诚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。
“是啊。 那个行动队队长,陈亮,说是有了新线索,天没亮就一路追到苏州去了,到现在才回来。哟,像是逮着了,去看看?”
“好。”阿诚收了车钥匙,跟梁仲春一起过去。
篷子一掀,十几个一身黑衣的行动队员,推推搡搡地把两个犯人拉下车:“快点,快点!这时候了,还不老实?”
前头的那个早已吓得面无血色,踉跄着步子,大半是被拽着走的。后面那个倒是硬气得很,猛地一甩胳膊:“别碰我!拿开你的脏手!”
那陈亮头一回被嫌犯给呛了,瞪圆了眼睛:“到了76号,你还傲个屁!真他妈的欠收拾!”他抬手要打,却被人钳住了手腕改了道,硬是抽在了他自己的脸上。
“嘿,你他妈的……”陈亮气极,可一句话还没骂完,另一侧又被抡了个耳光,整张脸又热又胀又疼,必然是肿了。
陈亮的帽子和尊严被这两巴掌狠狠地打落在地。他大叫一声,想也不想就掏出枪来,却听见梁处长的命令:“不许开枪!”
只这一秒的晃神,枪就离了他的手,连带着胳膊“喀吧 ”一声脱了臼。
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制住他的对手。瘦高的男人面无表情,冷冷地发问:“是你抓的我大姐?”
“是又怎么样?”
男人没再说话,单手利落地开了保险,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抵住陈亮的额头。
“阿诚!”“阿诚兄弟,别冲动!”明镜和梁仲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。
过了好一会儿,枪口才缓缓挪开。
陈亮刚松了口气,忽然被阿诚一脚踹在膝后,“啪”地跪在地上。
阿诚扯下陈亮腰间的钥匙,解开明镜的手铐狠狠一砸:“梁处长,今天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了他一条狗命。管好你的手下!不论是谁,敢动我大姐,就是寻死!”说完,就扶着明镜坐进车里,绝尘而去。
陈亮挥开试图搀他的小弟,自己爬起来,一瘸一拐来到梁仲春身边,疼得呲牙咧嘴却仍是一脸不甘:“梁处长,就这样让他们走了?”
梁仲春闻言如梦方醒,猛一跺脚:“对呀,这样哪行?快去备车!我得亲自送他们回明公馆!”
陈亮瞠目结舌。梁仲春的车扬起一阵尘土,扑了他满头满身。他抬手抹把脸,忿忿地啐了一口。

睡梦没能抵住饥饿的侵袭。明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一看钟,指针已经转入了新的一轮。家里静悄悄的,阿诚还没回来。
看来一顿像样的午饭是不可求了。明楼搓了搓脸,打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直接生吃的东西。
他还没走到厨房,忽然听见门口一阵嘈杂,紧接着大门被一下子拉开,明镜绷着脸进屋,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略略歪斜,散下几缕碎发。
明楼快步上前:“大姐,这是怎么了?今天不是从苏州回来吗?阿香没跟您一起?”
明镜在软椅上坐下,把发红的手腕伸到明楼面前:“我被‘请’到76号去了。听说76号也是归明长官管的。怎么?不是你请的我?”
明楼大惊:“大姐,到底出什么事了?您伤着没有?”
“没有。阿诚带我回来的。”
“阿诚呢?”
明镜指指外面:“他在跟那个什么梁处长说话。”

梁仲春一路追到明公馆来不仅为了表明态度安抚明家的情绪,更是为了那一笔新谈的买卖。他生怕阿诚因为明镜这事对他心生怨尤,把他俩的合作计划一笔勾销。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啊。
阿诚刚才太过心急,现在冷静一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与明家不和的假象完全不符,得赶紧圆回来:“梁处长,闲话不必多说。明镜有恩于我,不管我和明长官之间如何,我对这个大姐还是敬重的。这次是你的手下不长眼睛,我不会怪你,我们的合作也不会受影响。但是,你必须保证,今天的事,绝对没有下一次!”
“当然当然,一定一定……”梁仲春得了准话,一个劲儿点头哈腰。
“阿诚!进来!”
阿诚低着头进屋,趁明镜不注意,悄悄给明楼递了个眼神。
梁仲春刚走到车边,听得明楼一声暴喝:“跪下!”
明知不是冲着他,梁仲春还是觉得膝盖发软,险些应声而跪。他偷偷摸到窗边一看,阿诚跪在客厅中间,明镜坐在一旁尚未消气,明楼背着手来回踱步,也是满面怒容。
梁仲春连忙回到车上,催着司机快些离开。麻烦还没完,他得抓紧回去弄清来龙去脉。
这明家的三尊神佛哪个都不好对付。

“大哥,是我的错。大姐到了苏州,我就把咱们的人撤了。”
“为什么撤?你以为苏州就安全吗?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’你懂不懂?你就这样做事的?我是这么教你的?”
“大哥,我……”
“你什么你?”
明镜听着听着突然反应过来,拍桌而起:“好呀!你们一个个的胆子大了呀!派人跟着我,你明长官真是厉害了,连自己亲姐姐都要跟踪!你是怕我碍着你的事,挡着你的路?”
“大哥也是为了大姐的安全……”
“哦哟,那我还得谢谢明长官关心。我能活到今天多亏有你相帮啊!”明镜一口一个“明长官”地嘲讽,刺得明楼真有了几分怒意:“你以为你不需要我帮?你以为你自己什么都行?保护你的人一撤,你不就进76号了吗?”
“你……”明楼从未这样顶撞过她,明镜大为震惊,但稍稍一想,又晓得他一片苦心,到底没法出言责备,兀自坐下不语。
阿诚试着打破僵局:“大哥,大姐只是在进货的时候误闯了做黑市军火生意的古玩店,才被抓了去。76号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证据……”
这完全就是引火烧身。
明楼瞪着他,几乎是在咆哮:“你这个‘应该不会有’是有还是没有?现在这枪抵我脑门上了,你告诉我,枪膛里到底有没有子弹?说啊!”
明镜听不下去了:“你在这里冲阿诚发什么神经啊?是76号的人抓的我,你去收拾他们呀!”
“好啊,”明楼气笑了,披上大衣转身就走,“我这就去!”
明镜没料到他动真格的,一时愣怔:“他这是做什么去了?”
“大哥去收拾76号给您出气了。”阿诚刚说完就被明镜急急地拉了起来:“哎呀,你快去看着他,别让他再惹出祸来呀!”
阿诚跪得腿骨疼,踉跄着跑了几步,就看见明楼开着车冲出大门。

行动队所有成员都站在梁仲春的办公室里。汪曼春倚着墙,一边欣赏新涂的蔻丹一边观看梁仲春被蠢猪不如的手下气得跳脚,双重享受。
办公室的门在轰然巨响中被踹开,明楼一步一步走进来,不紧不慢。梁仲春觉得脊背发冷,却又丝毫不敢动。
妈的,如果真有阎王,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明楼终于站定,脚尖离梁仲春十公分左右,忽然笑了起来:“梁处长,今天收获很大吧?从我明楼家里抓了个通共嫌犯,买卖军火,支持抗日。脏水泼得开心吗?你真以为把我拖垮了,这个位子就是你来坐吗?”
梁仲春语无伦次:“不不不是这样,您听我解释,都是误会啊!”
“误会?”明楼笑意更深,枪口正好压住梁仲春的印堂,“我现在扣动扳机,也是个误会。”
陈亮才受过明家的气,率先拔了枪指着明楼。他一动,整个行动队都掏出枪来,一齐对着明楼。陈亮正得意,忽然感觉颈上一凉,竟是汪曼春的匕首无声无息地贴在了他的动脉上。
明楼目不斜视,淡定自若:“梁处长御下有方,我明楼自愧不如。”
梁仲春颤巍巍举起双手:“你们,都把枪放下!放下!”他费力挤出一个笑,“明长官,我都问清楚了,明董事长就是误打误撞进错了地方,没有参与任何的黑市交易。之前让明董事长受了委屈,我梁仲春改日一定登门谢罪。”
明楼收了枪:“登门谢罪就不必了。希望梁处长立个规矩,今后76号有所行动,必须要以确凿的证据为凭,免得莽撞行事,把上海滩得罪个遍。”
他语气倨傲得很,显得目中无人,那个陈亮果然按捺不住,脱口而出:“76号抓人不需要证据!”
枪声震了所有人的心。
梁仲春眼闭得及时,血珠子没溅进去。
阿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地方,只赶上明楼最后一句:“给他发阵亡抚恤金。你打报告,我批条子。”
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。
阿诚看一眼几乎站不住的梁仲春,跟着明楼离开。

“剩下那个给我审。”汪曼春幽幽地开口。
梁仲春瘫在椅子上,死鱼一样:“随便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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