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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爱者三--美景 美食 美人

【诚楼】永成双(2)

明楼的成绩好得出奇,在校方的建议下提前毕业,升入中学。这一年,他还不满十二岁。明锐东很高兴,特意在明公馆办了宴会,请明楼的同学们来。那些孩子的父母都不是等闲之辈,不少人早有与明家结交之意,有此契机,自然珍视,特意挑了华美的礼服按时赴宴。

孩子们其实不太敢靠近明楼。他太优秀了,在他面前,他们或多或少有些自卑。只有汪曼春一直黏着他,笑得甜甜的。她穿着白色小洋装和黑色小皮鞋,头发用粉红的发绳束着,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。带她来的是她的叔父,汪芙蕖。

宴会的热闹随着大门被突兀地推开戛然而止。一个日本军官在几名士兵的簇拥下进来了。

“谁允许你们进来的?”明锐东放下手中的酒杯,毫无惧色。

“锐东兄,这位是武田先生。他托我做中间人想见您一面。之前希望与锐东兄合作的那家企业属于武田先生的家族,他这次来只是想与您再谈一谈合作方案。”汪芙蕖连忙来打圆场,心里却不由嘀咕这武田竟然如此无礼,不等他引见,就直接闯进来。

“明先生,希望你不要再拒绝。我们已经给了你足够长的考虑时间。要知道,我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。”武田的中文很生硬,毫不客气。

“我明锐东做这么多年生意了,有一个原则是我一直坚守着的——不与日本人合作。没什么好谈的了,慢走,不送。”明锐东的声音不疾不徐,不卑不亢,正对上那个日本军官气得要喷火的眼睛,从容不迫。

“那么,再见了,明先生,扰了你的宴会真是抱歉。”武田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,快步离开了。

“锐东兄,何必呢?”汪芙蕖赶紧陪着笑脸。

“芙蕖兄,不如你也一起离开如何?我看你和武田先生交情匪浅,不去劝慰劝慰?他可气得不轻呢。”明锐东是一点面子也没留给他。

“不必了,不必了,锐东兄。我与他不熟,不熟。”汪芙蕖在一众意味不明的目光里下不来台,暗暗记恨上了明锐东。

明楼一直盯着那边,眉头越皱越紧。

明楼不喜欢她的叔父。汪曼春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,揪住了裙边的薄纱。要是明楼连带着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?

此刻,明楼心里早已拧作一团。原来那就是四处侵占他国领土的日本人啊。如此嚣张跋扈,实在可恶!只是父亲如此直接地回绝了这人,丝毫不留情面,真的不会埋下后患吗?如果自己再大一些就好了。再大一些,接管明氏,那些治世之道、治人之术就有用武之地了。

宴会自然是不欢而散。明夫人抓紧了丈夫的胳膊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。明镜和明楼倒是不怕,一个对视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切的担忧。

明锐东安抚着妻子,心情也很沉重。他现在算是与日本人撕破脸了。他知道这或许会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,但他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他是个中国人,一个挺直了脊梁骨的中国人。

明镜主动退了学,开始跟着明锐东熟悉明氏大大小小的业务。她在家中从来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,但在外人面前,她却是雷厉风行的明氏接班人,很快可以独当一面。明楼本来也要跟着帮忙,但家里人都不准他退学。他不开心地坐在一旁,直到明锐东来劝他: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企业里的事未必能难倒你。但是,你如果也不上学了,别人会觉察有异,我们就会处于被动。你大姐来帮我已经够了,你暂时还是好好念书。”

明氏的资产还在不断转移,核心产业基本分布在欧洲。在瑞士的房产也已置办妥当,安排了人手定期打扫,随时可以入住。国内的生意明面上还是由明锐东主管,但实际上大多由明镜做出决策。


尽管早有准备,尽管父亲曾经一再叮嘱她“遇事不要慌”,可明氏夫妇遇害的消息传来时,17岁的明镜还是崩溃了。她一路跑到明楼的中学,哭着让他回家。望着已成了泪人的明镜,明楼也是心如刀绞,红着眼眶跟明镜回去。一路上姐弟俩互相支撑着。

明锐东生前人脉极广,各种背景的人都来参加葬礼。不过最惹眼的,要数那个一到灵前就伏地痛哭的壮汉。那人是青帮里的头目,年轻时被明锐东救过一命。两人是拜过把子的兄弟。

不过,汪家是没有来的。

众人心里清楚得很——明家和汪家是彻底决裂了。

汪曼春为此伤心了很久,总在离明楼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望着。戴着孝的明楼连一个回眸都不曾有。

明镜咬着牙担起了明氏,费尽了心思。那些想趁火打劫的人不仅没占着一点便宜还被反咬一口,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小姑娘。


第二年,一直在明家做事的张妈自觉年龄大了,回老家休养,把女儿阿香送了过来。阿香才十二岁,比明楼还小些,但手脚麻利,做起家务已经是一把好手。只是明镜实在舍不得小孩子做重活,便又雇了个叫桂姨的。这个桂姨没有丈夫,独自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活。明镜顾念着她的孩子,每个月都多给些钱。

不知为什么,明楼很想见见桂姨的孩子,可他每次问起,桂姨都支支吾吾,闪烁其词,也不肯带来,只推说暂时把孩子寄养在乡下老家了。不过,明楼倒是问到了男孩的名字——阿诚。


这天下午,明镜特意腾出时间拉着明楼去裁缝铺。自从父母离世,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们俩一件新衣都没添过。这次,明镜特意嘱咐铺里多备些好料子,她和明楼要多订几身。新衣服,新气象,明镜相信只有她和明楼过的好,父母才会安心。

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挑好料子,量好尺寸。付了钱,姐弟俩一边聊着,一边向明公馆走去。刚走过几个街口,突然冲出一辆黑色轿车,直奔他俩而来。明楼先反应过来,大喊一声,赶忙去拉走在前面的明镜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女人扑了过来,一把推开明镜,自己却被撞得倒在一旁。路人的尖叫声中,那辆车左拐右拐就不见了踪影。

明楼将受惊的明镜拉到一边,自己快步去察看女人的伤势。血,全是血,一地鲜艳的红。他暗道不好,伸指一探,果然没了呼吸。差一点,就差一点,倒在这的就是明镜了。明楼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慌乱的心跳,跪下,给她磕头。

明镜的声音突然响起:“明楼你快去看看那边那个孩子!”明楼连忙跑过去。所幸小孩子只是晕了,并无大碍。明镜让他先抱着孩子回家,又到电话亭通知几位本家长辈,请人帮忙,让这个善良的女人得以安葬。

晚上,孩子醒了,不哭不闹,只天真地问:“我妈妈呢?”

明镜努力忍着眼泪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明楼抚了抚她的背,示意他来解释。他尽量软下声音,对小孩说:“你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,一时不能回来,让我们来照顾你。今后我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。你要好好听话,快快长大,才能让妈妈放心。我的妈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,但我很听姐姐的话,所以我妈妈就很放心。你也像我一样做个好孩子好不好?”

明楼的声音有种近乎蛊惑的说服力,小孩一下子就相信了,笑着喊了“哥哥”“姐姐”。

明镜把这个糯米团似的小家伙搂在怀里:“乖,以后你就叫明台了。我叫明镜,哥哥叫明楼。你就是我们明家人了。”

明台觉得姐姐的怀抱很温暖,像妈妈一样,不由轻轻地蹭了蹭。明镜的心登时化作了一滩水。

当晚,明镜搂着明台睡。

看着姐姐抱着小家伙上了二楼,明楼也回到自己的卧室。本来明公馆里所有卧室都在二楼,但明楼常常看书到深夜,实在不愿再回二楼的房间。他特意央求父亲把书房和隔壁的杂物间打通,铺了张简易的床,方便他临时蜷上一夜。父亲死后,他干脆正式搬到了一楼。这间屋子里有太多关于父亲的回忆,让他有一种安定的感觉。

陷进柔软的被褥中,明楼缓缓阖上眼。白天的事太过惊心动魄,他越想越觉得这是有人暗中谋划的。看来明天要抽空去趟青帮,请人查查这事。

第二天吃早餐时,明镜把明台搂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他。明楼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家伙,不知怎的,又想起了阿诚,随口说道:“桂姨啊,你看明台多可爱啊。你家阿诚多大了?也和明台一般年纪么?”

桂姨听见明楼又问起阿诚,正在盛汤的动作一滞。

“回大少爷,阿诚快十岁了,比小少爷大些。”桂姨把盛好的汤端给明楼,退到一旁,低着头回话。明楼注意到她的手不安地搓着衣角,下意识地回避着自己的视线,笑容也有些僵硬。她在隐瞒什么?

“快十岁了?倒是和我年纪相仿。两个月后便是我的生日了,你能不能把他从老家接来?多些人也热闹些。”明楼故意这样说,一边喝汤,一边暗暗观察桂姨的反应。

果然,桂姨面露难色:“大少爷,阿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,没见过世面,这......”

“哎呀,桂姨,”一直在照顾明台的明镜突然打断了她,“你就把阿诚接过来吧,我也没见过这孩子呢。明楼要过生日,多一个人热闹热闹也好。”

桂姨只得应了,心事重重地退下。明楼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。这个妇人或许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和善。


没等明楼出门,青帮倒是主动派了人到明公馆来。不出明楼所料,这正是一场经过谋划的刺杀,目标是目前掌控明氏集团的明镜。嫌犯已经服毒自尽,死无对证,但有那么几条线索明里暗里指向汪家。明镜当时就变了脸色:“这帮混账东西害了我父母又开始算计我了!”

“大小姐不必担心,上头已经在明公馆周围加派了人手。有青帮护着,谅他姓汪的也不敢轻举妄动。不过大小姐最近出门还是要多留个神了。”那人说完便告辞离开。

“你也得注意安全啊,放了学就赶紧回来,路上别耽搁。”明镜拉着明楼的胳膊再三叮嘱。她是不怕那些歹人,但她怕他们盯上明楼。

狡兔之窟有三处,明楼放学回家的路线可不止三条。他早就把周围的大街小巷摸得一清二楚,兜兜转转总能绕回明公馆,但那些盯梢的可就陷在迷宫般的巷道中,不知身在何处了。

这天,他七拐八拐地绕进了一个陌生的弄堂。他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失误。“哦,对了,应该是在下一个路口转的!哎呀,今天是怎么回事......”明楼说着就要退出去,忽然看见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。离得近了,他才发现小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,小脸黑乎乎的,气喘吁吁,跑几步就要扶一下墙。这孩子又瘦又小,一双眼睛倒是大得出奇,不时向身后张望着,一不留神竟然撞到了明楼身上,惊恐地看着他,一动也不敢动。

望着那双眼睛,明楼隐隐觉得有些熟悉。他本不是多事的人,可或许是这孩子太过不安与惊慌再加上这莫名的熟悉感,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抚:“怎么了?你是遇到坏人了么?别怕别怕,我可以保护你的。”他蹲下来,半抱着他,感到掌下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发抖,一摸额头,烫得吓人。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如何撑到这时的。

“你在发烧,我抱你去我家好不好?我叫明楼,你放心,我会好好照顾你的。”明楼说着就要抱起他,却被轻轻推开了。

“你不愿意跟我走?可你现在这样必须要看医生。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。”没想到这个虚弱的孩子这么固执,明楼有些急了,又要去抱他,可小孩子还是躲开了。

看着明楼焦急而无措的样子,小男孩的嘴唇颤了颤:“脏......不能弄脏......”

“不能弄脏什么?”明楼追问。

“衣服......你的......”说到这里,小男孩再也撑不住,摇摇晃晃就要倒下。

明楼什么也顾不上了,一把抱起他,飞奔向明公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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